成碧一直惦記著那把劍，於是趁沒人跟著，偷偷找到之前來過的鑄劍坊，自打她答應魔神不再逃跑，她在這魔神殿內有了足夠充分的自由。

鑄劍坊內什麽人也沒有，成碧想那劍還沒鑄成，難道是被拿去其他地方了？心內期盼落空，狠狠地失望一把。 在裏面繞了一圈，正要離開，忽然瞥見一角的墻上正掛著一柄劍。

那劍極長，通體寒光，劍柄上刻著張揚猙獰的火焰圖騰，霸氣而殘忍的模樣。 成碧覺著這圖騰眼熟得很，想了好久才想起來，那不正是魔神大殿柱子上刻著的圖騰麽？魔神術法本性屬火，以火為圖騰再正常不過，這也是為什麽當初他可以假冒火祭師赤彥的緣故。

這樣的圖騰不是哪兒都可以有的，這無疑表示這柄劍的主人就是那位張揚的魔神大人。 成碧嘖嘖兩聲，心道果然是什麽人用什麽東西，連柄劍都囂張到這種程度。

她忍不住上前，伸手就要觸碰，劍上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，仿佛紫色光點的迅速移動，劍身竟頃刻之間浸潤在一層模糊的寒氣中，成碧的手剛剛觸及，那寒氣就像是一柄無形的劍，透過指尖，狠狠地刺向她的體內。

成碧一痛，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，那突如其來的疼痛竟又神奇地消失不見，一絲不留。

這究竟是什麽東西，竟能在一觸之下產生如此大的威力？成碧撫著胸口回憶著剛剛那鉆心一般的劇痛，心有餘悸。

好奇心驅使她再一次靠近，伸出手去。 既然只是痛一下，那就再探一探。

手剛剛擡起來，身後響起一聲暴喝：“不要動它！”

成碧被嚇了一跳，回頭一看，竟然被魔神發現了。 成碧當下覺得糟糕透了，要是人家惱羞成怒，她怕是連拖上幾天的希望都沒了，直接被他取了她的靈魄之血。

一嚇之下神情難免委屈，魔神原本氣勢洶洶地走來，看見她的臉之後頓了頓，緩了緩。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詞，開口的語氣竟是奇跡般地溫和，仿佛誘哄：“不要碰它，會傷到你自己的！”

成碧渾身掉了一層雞皮疙瘩，只覺得不可思議。 但既然魔神沒有發怒，她顯然更加在意另一件事情：“你這劍好奇怪，竟是碰都碰不得。”

魔神表情有些僵硬，停了好久沒有回答，最後在成碧殷切的目光下不得不開口：“一把劍罷了，再厲害也是死物。”

成碧不屈不撓：“你之前煉的那把劍呢？就是你要用神魔血祭的那把？不會就是這把吧？”她忽然想到這一點，覺得最為可能。

魔神回答得太過快速太過僵硬：“不是，別再看了！” 說罷強硬地將她拖離鑄劍坊。

成碧怎能沒有察覺他的不自然？魔神大人竟是天底下最實誠的人，連說謊都不會。 不過貌似他也從來不屑於說謊。

可是如果他在說謊，那這把好好地擺在這裏的有著詭異威力的劍，又怎麽會是魔神所描述的那樣還沒煉好呢？

成碧扭頭看了看一直揪著她的魔神，心底隱隱浮動另一種可能。

魔神攥著成碧的手，原本速度極快地拽著她往前，漸漸漸漸慢下來，直至閑庭信步一般，一步兩停，但手一直沒有松開。 成碧輕輕縮了兩下，沒效果，於是咬牙使勁極為迅速地抽手，成功了。

成碧瞄了瞄魔神的側臉，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
不知不覺走到不知名的地方，成碧確認自己沒有來過，但這裏應該可以算是她見到過的魔界最像樣的地方了。

一條河橫跨在兩人眼前，河水難得清澈，河邊稀稀疏疏地長著一些草，這在魔界是不多見的，魔界的土壤幾乎無法自然生成植物，生出了也長不開就枯死了。

河對岸竟然有一棵桃樹，長得極為高大，大概能蓋過兩人頭頂去。 成碧在殿前栽的那些桃樹都已經只剩下些葉子了，這一樹竟然還開滿了花。 粉嫩粉嫩的花瓣成簇地擠在一起，燦爛如雲霞一般，密得不透一絲縫隙，偶爾不經意落下一瓣兩瓣，打著旋就隨著流水去了。 空氣中隱隱彌漫著一股桃花香。

成碧幾乎從沒看過長得這麽好的桃樹和桃花，她驚訝地看了身邊的魔神一眼，又迅速轉回熱切地盯著那一樹的花團錦簇，連呼吸都輕緩了下來。

“魔界的土壤怎能種出這樣好的樹來？”她喃喃像是自語。

“我將殿前你種的那些桃樹中最大的一棵移到此處，費了點兒心思讓它花開得晚一點。 魔界土壤條件雖然極為惡劣，但此處又與別處不同一些，我的法術與你的性質相差太大，我能做到的就只是這種程度了。 你喜歡？”魔神淡淡地解釋給她聽，末尾狀似意外地問她。

“我．．．．．．”明明是很簡單的答案，可是她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。 她喜歡，當然喜歡，但也只是對漂亮事物發自本能的感覺而已，別無其他。

“我幫幫你吧！”她終究沒有答出他想要的答案，只是閉上了眼睛，催動體內深處的靈力。

源源不斷的靈力從她的指尖溢出，仿佛帶上了五顏六色，指尖在空中舞動，像是最輕盈的舞蹈，帶著空靈的意蘊。 魔界靜寂無聲，只有流水歡快地奔跑追逐，眼前那一樹桃花徑自開得熱烈妖嬈，完全不管周圍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硬白龜裂的地面漸漸變得濕潤溫軟，植物從土面下冒出頭來，扭著細瘦的身板兒奮力往上竄，漸漸成片成片地覆蓋住下面的土地，然後又一徑地向遠方蔓延。

魔神站在成碧身邊，幾乎可以感受到腳下的土地正在經受什麽樣的改變，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側臉，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柔和專註。

天空依舊晦暗，空氣卻不再死一般的凝滯，逐漸散落著植物的清新氣味，綠意已然將視線所及的地方全部覆蓋，整個魔界一片生機勃勃。

隱隱有驚叫歡呼聲傳來，那是魔人們對改變最為直接的表態。 魔神深深地勾起了唇角。

成碧的手緩緩垂下，她深深地呼吸，睜眼，轉頭看向魔神的眼睛晶亮：“這個樣子的魔界，你可喜歡？”

魔神毫不回避地直視她的眼睛：“喜歡，當然喜歡！”

“就當是兌現我的承諾了！”她答應過將魔界變得與中陸一般模樣，條件是不要再讓自己痛了。

成碧粲然一笑，頓時魔神眼裏所有顏色又黯淡下去，他控制不住自己胸口外湧的意念，擡手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頜：“我早已兌現我的承諾，現在我們重新談個條件如何？”

成碧被他的話蠱惑，靜靜地聽他。

“我不要你的命，不要你的靈魄之血，你做我的神後如何？”

“神後．．．．．．”她一直以為只有主神的妻子才叫神後，原來魔神的妻子也是可以稱作神後的。 她突然又想起嫣織，想起那一日他們大婚，想起他拿自己交換他的妻子，心底的痛就這樣猝不及防不可抑制地翻湧出來。

她徒勞地捂住胸口，掙脫他的鉗制：“不，我不要。”

“這樣有什麽不好呢？在這個世界上，你愛的人都不要你了，你還在堅持什麽呢？我們各取所需，這樣不是最好的結果麽？”

對啊，她還要堅持什麽呢？如今這般模樣，她再不可能回到中陸，也再不可能愛他。

“只有我會陪你熬過這永無止境的生命，只有我會愛惜你，聽你說話，陪你玩樂，分擔你的一切喜怒哀樂。 除了我，再不會有其他人。” 魔神諄諄善誘。

“各取所需麽．．．．．．”成碧喃喃地問：“我需要不痛苦的活著，那你需要什麽呢？”

“不再寂寞，以及愛你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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